Vol.832《泪珠与珍珠 致琦君》

 

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不再笑,我宁愿搁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琦君

 

编辑:汪汪 | 主播:立夏 | 制作:贝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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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浙江温州市瓯海区人。曾任台湾中国文化学院、中央大学中文系教授。有散文集、小说集及儿童文学作品30余种,包括《烟愁》、《红纱灯》、《三更有梦书当枕》、《髻》、《桂花雨》、《细雨灯花落》、《琦君自选集》等等,她也是著名电视剧《橘子红了》的原作者之一。三十多年来她笔耕不辍,出版散文、小说、儿童文学、词研究等近三十本,有些散文被选入中学课本,作品被译为英、日、朝鲜文,深受海内外读者欢迎,被誉为“台湾文坛上闪亮的恒星”。

琦君于1917年7月24日生于浙江永嘉县瞿溪乡一个旧式家庭里,既是官家小姐,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爱之深教亦严,父亲潘国纲(潘鉴宗)虽出身农野,久历戎行,身为师长,却酷爱中国古典文学,盼她成为才女,就请一位姓叶的家庭教师教她。

于是:五岁,认方块字;六岁,学描红;七岁,读诗经、唐诗、习字;八岁,读女诫,孟子;九岁,读论语、唐宋古文、左传,学做古文;十岁,她就过目能诵,挥笔成文了。她常去父亲书房偷读古今名著,亦饱看新文学作品,外国小说则偏爱《简爱》《约翰克利斯朵夫》《小妇人》等,从中吸其精华,作文比赛常得第一,被同学们封为“国文大将”。高一那年在《浙江青年》杂志上发表了处女作《我的好朋友——小黄狗》,自此立志当文学家。高中毕业时以优秀的成绩直接升入之江大学,成为我国“一代词宗”夏承焘的得意女弟子,琦君因此诗词造诣极高。

1949年去台湾,任台湾当局高检处记录股长及台当局司法行政部编审科长等职,同时在大学任教,并挤出时间写作。退休后,在台湾的“中央大学”及中兴大学中国文学系任教,专心教课与写作。后其夫李唐基赴美任职,她也随任作“闲妻”而又闲不住,仍常给报刊写稿。她的作品多次获奖,还曾受邀访问韩国、美国等地,与教授、作家们交换教学、写作意见。
琦君的散文多承袭传统技法,引用或化用古诗文句,述景抒怀都表现出纯熟的文字技巧。台湾著名散文评论家郑明认为琦君“学习古文诗词能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道出琦君吸取古典文学美感经验的特点。

看琦君的文章就好像翻阅一本旧相簿,一张张泛了黄的相片都承载着如许沉厚的记忆与怀念,时间是这个世纪的前半段,地点是作者魂牵梦萦的江南。琦君在为逝去的一个时代造像,那一幅幅的影像,都在诉说着基调相同的古老故事:温馨中透着幽幽的怆痛。1949年的大迁徙、大分裂,使得渡海来台的大陆作家都遭罹了一番“失乐园”的痛楚,思乡怀旧便很自然地成为他们主要的写作题材了。林海音写活了老北京的“城南旧事”,而琦君笔下的温州,也处处洋溢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好气息。

在台湾,作一个畅销作家并不难,但从事真正的纯文学创作而作品畅销的作家却极少,琦君就是这极少数作家中的一位。据台湾《中国时报》报道,2013年台湾对三十年来图书出版情况作了一次调查,统计结果,作品最畅销的男女作家是琦君和林清玄。琦君名列台湾十大女作家之首。
今天给大家分享到的,是琦君的散文——《泪珠与珍珠》。
我读高一时的英文课本,是奥尔珂德的《小妇人》,读到其中马区夫人对女儿们说的两句话:“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益温厚。”全班同学都读了又读,感到有无限启示。其实,我们那时的少女情怀,并未能体会什么忧患,只是喜爱文学句子本身的美。

又有一次,读谢冰心的散文,非常欣赏“雨后的青山,好像泪洗过的良心”。觉得她的比喻实在清新鲜活。记得国文老师还特别地讲解说:“雨后的青山是有颜色,有形象性的,而良心是摸不着、看不见的,聪明的作者,却拿抽象的良心,来比拟具象的青山,真是妙极了。”经老师一点醒,我们就尽量在诗词中找具象与抽象对比的例子,觉得非常有趣,也觉得在作文的描写方面,多了一层领悟。

不知愁的少女,总是写泪与愁的诗。看到白居易新乐府中的诗句:“莫染红素丝,徒夸好颜色。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莫近烘炉火,炎气徒相逼。”大家都喜欢得颠来倒去地背。老师说:“白居易固然比喻得巧妙,却不及杜甫的四句诗,既写实,却更深刻沉痛,境界尤高,那就是,‘莫自使泪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他又问我们:“眼泪是滚滚而下的,怎么会横流呢?”我抢先地回答:“因为老人的脸上布满皱纹,所以泪水就沿着皱纹横流起来……”大家听了都笑,老师也颔首微笑说:“你懂得就好。但有多少人能体会老泪横流的悲伤呢?”

人生必于忧患备尝之余,才能体会杜老“眼枯见骨”的哀痛。如今海峡两岸政策开放,在返乡探亲热潮中,能得骨肉团聚,相拥而哭,任老泪横流,一抒数十年阔别的郁结,已算万幸。恐怕更伤心的是家园荒芜,庐墓难寻,乡邻们一个个尘满面,鬓如霜。那才要叹“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这也就是探亲文学中,为何有那么多眼泪吧!

说起“眼枯”,一半也是老年人的生理现象,一向自诩“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外子,现在也得向眼科医生那儿借助“人造泪”以滋润干燥的眼球。欲思老泪横流而不可得,真是可悲。

记得儿子幼年时,我常常要为他的冥顽不灵气而掉眼泪,儿子还奇怪地问:“妈妈,你为什么哭呀?”他爸爸说:“妈妈不是哭,是一粒沙子掉进她眼睛里,一定要用泪水把沙子冲出来。”孩子傻楞楞地摸摸我满是泪痕的脸,他那里知道,他就是那一粒沙子呢?

想想自己幼年时的淘气捣蛋,又何尝不是母亲眼中催泪的沙子呢?

沙子进入眼睛,非要泪水才能把它冲洗出来,难怪奥尔珂德说”眼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了。

记得有两句诗说:“玫瑰花瓣上颤抖的露珠,是天使的眼泪吗?”想象得真美。然而我还记得阿拉伯诗人所编的故事:“天使的眼泪,落入正在张壳赏月的牡蛎体内,变成一粒珍珠。”其实是牡蛎为了努力排除体内的沙子,分泌液体,将沙子包围起来,反而形成一粒圆润的珍珠。可见生命在奋斗过程中,是多么艰苦!这一粒珍珠,又未始不是牡蛎的泪珠呢?

最近听一位画家介绍岭南画派的一张名画,是一尊流泪的观音,坐在深山岩石上。他解说因慈悲的观音,愿为世人负担所有的痛苦与罪孽,所以她一直流着眼泪。

眼泪不为一己的悲痛而为芸芸众生而流,佛的慈悲真不能不令人流下感激的泪。基督徒在虔诚祈祷时,想到耶稣为背负人间罪恶,钉在十字架上滴血而死的情景,信徒们常常感激得涕泪交流。那时,他们满怀感恩的心,是最纯洁真挚的。这也就是奥尔珂德说的“因多流泪水而愈益清明”的境界吧!
琦君曾说:“我是因为心里有一份情绪在激荡,不得不写时才写,每回写到我的父母亲人与师友,我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我忘不了他们对我的关爱,我也珍惜自己对他们的这一份情。像树木花草似的,谁能没有一个根呢?我常常想,我若能忘掉亲人师友,忘掉童年,忘掉故乡,我若能不再哭,不再笑,我宁愿搁笔,此生永不再写,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可以说她的写作代表了一代台湾人心中的共同心愿。作家们在追忆中寻找慰藉,字里行间渗透着浓浓的乡思乡情。大陆故土的山川河流,名胜古迹,地方习俗,家乡风情,都被描绘得意趣盎然,形神皆备。

琦君是一个深受民族文化熏陶的传统型作家,她周身涌流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血液,她的情感体验和情感表达也完全是中国式的。远离故土家园的生活境遇,使她对故乡故土产生深厚的眷恋和怀念。她的一首《虞美人》词写道:“锦书万里凭谁寄?过尽飞鸿矣。柔肠已断泪难收,总为相思不上最高楼。梦中应识归来路,梦也了无据。十年往事已模糊,转悔今朝兮薄不如无。”充分表达了乡国之思。她的这种情感也完整地体现在散文创作中。她以一支生花妙笔倾注满腔热情地写故乡风情,追忆当年在大陆的逝水年华,寻找那失落的“根”,呈现出丰厚的文化乡愁。

 

垫乐及素材:
1:《深处》-林海
2:《As you wish》-李闰珉
3:《白华森大道》-全素妍
4:《故乡香》-钟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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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行: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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