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寒风凛冽,她仍旧用厚重的衣服裹紧自己在外奔忙,平衡着内心应有的平静。在水这方,依偎在成熟恋人怀里,闻着他干净毫无烟草味夹其中的清淡洗衣剂味道,想起那段感情给她的疲沓,如此用力地去爱让她筋疲力尽,她在对过往的爱的自省里学着被爱与回馈。
主播:立夏 | 制作:宝
鲜红毛线围巾把苏烟裹得严严实实,把这寒风唯一能侵袭的入口都给堵住,奔跑至大口喘息都感到力不从心时她把双手撑在膝盖上贪婪地呼吸。被越过去了的那些年岁,她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因为她曾以这样奔跑的速度从顾弥生身边跑开,从南方奔至北方。
南方这城的繁华区域里,苏烟也曾和大多白领一样,穿着简洁的职业装,盘起亚麻色的长发,以一身干练穿梭在这林立于高楼间的某幢写字楼里。她会在包里放一本书,以便在搭乘地铁时消耗过于无聊的时光,即便是之后弥生接送她的日子里,她也仍旧保有这样的习惯,对她而言,习惯是多么难以更改甚至是根本无需更改的事情,只是此后她用和弥生似有若无的对话来替代了翻书的时间。
苏烟沿袭着从未更改的习惯,她从地铁站步行十分钟到公司,路上她会在便利商店购买一瓶酸奶和一份简易的早餐,尽管知道这并不足以填补她缺失的营养,但她依然照旧,不曾更改。只是弥生在大厅里故意放慢了进入电梯的脚步,和苏烟有了第一个照面。让他惊讶的是这繁忙的都市里每人脸上挂着的都是苍白的倦容,纵使女人们施上粉黛却也难掩这份苍白,而眼前这女人眼神如此敏捷,像是在捕捉每一处在眼前闪过的风景,桀骜里透着灵气,睫毛微翘,根根分明,略施粉黛,唇色自然微红,找不到白领们身上难以挥去的戾气。她眼神在瞬间对上了正在观赏自己的顾弥生的目光,察觉到目光里的疑惑,她大方笑言,麻烦帮我单击七楼好么,谢谢。四目相对,随之相视而笑。
苏烟知道这个男人叫顾弥生。知道他时常把浅色系纯色衬衫整齐地收进深色休闲西裤里,绕上深棕色的皮带,让修长的他显得尤为清瘦。知道他的企划总监办公室在八楼。而汇聚这些知道的是这个男人的帅气和工作上的魄力早已是同一办公室的同事们争相讨论的话题,她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斟酌着活动企划时听到身边的女人们语气里透着爱慕地谈论这个男人,不好奇,不言语,似乎一切关于他的听说对她来说都过于遥远,那个在女人们嘴里说来如王子般高贵的顾弥生,与平凡无奇的她应当是毫无交集的,尽管她知道她的每一寸手指敲打出来的档都会必定被助理送到他眼前,必定会签下他的名字。
此后的七天,顾弥生都故意放慢脚步,等待和苏烟一同乘坐电梯替她按下七楼按钮的时间。第十七天他替苏烟按下七楼按钮时,他说,明天我想替你拎早餐。苏烟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棱角分明,嘴唇薄而红润,牙齿洁白而整齐,眼神里透着坚定的男人,她笑了,她说,我从纬十二路的地铁出口走来,你可以在那里等我。
原本似有若无的交集,在那个狭小的只能容纳十二人的电梯里忽然被画得清晰起来。七楼与八楼之间的间隙似乎也随之变得更小。女人们眼里的嫉妒也不经意地流露,像是一地毒液,却要装作满不在意,怀揣不善心意给予并不真诚的祝福,毕竟这男人的身上,有那么多女人爱慕的因素,光芒耀眼得丝毫遮掩不住。
苏烟理所当然地坐在他的副驾驶位置上,车子启动时她会语调柔和地提醒他注意安全,这时弥生总会抛给苏烟一个浅浅的却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个温婉的女人,纵使相貌并不倾城,却脱俗不凡,置身繁华都市,不曾被淹没于都市人的麻木之中,保有她的信念。她是个极静的女人,有一副极静的面容。
不能总吃酸奶和简易的早餐饼干,以后我来替你准备早餐。弥生说。苏烟信任地点头。纵使只是刚碰撞出的恋情,他的眼里里却有让她值得去信任的高光。此后的每天,不论天气的好坏,弥生都会为苏烟准备一份早餐,按照均衡营养搭配,不再是简易的外卖早餐。
苏烟娇小,瘦弱,可她眼里透出的是足以震慑住每个观赏者的坚毅眼神,这眼神里隐藏的强大与她瘦弱的身形是极为不相称的。弥生喜爱在晚饭后带着她到海岸边漫步,然后停在海岸一隅从苏烟身后将她环抱,绕住她白皙的脖子,感受得到她颈部动脉一张一收地跳动,仿佛将自己的心跳也置于其中,融为一体。
弥生递给苏烟一串钥匙和一张房卡,他说,我把我最隐私的空间钥匙给你了,从此你也算是这屋子里的主人了。你要搬到我的住所么。苏烟握住递来的钥匙,没有钥匙圈,他用一枚精致的别针绑上红丝线再系上一个红色蝴蝶结套住两枚单薄的钥匙,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内里其实是异常细腻的。她说,我可以拒绝么。我还没能使自己有对你的生活完全介入的能力,我也仍需要时间去衔接我们之间生活的间隙。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点燃,呼出一口白烟后说,可以,恋人之间也有需要习惯的东西。
弥生抽烟时用右手双指夹住烟蒂,他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平整,他会轻咬烟蒂,以至于每次他抽完的烟蒂都有一圈极浅的牙印,苏烟曾问他为何要咬出一圈浅印,他说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这是他的印记。他不曾询问苏烟是否喜爱烟味,是否喜欢他用被染指烟味的细长手指把她拥到怀里,他一直都活得那么自我,那么需要每一方空气都能证明他的存在和他的光芒。
周末清晨苏烟会褪去工作时的干练,换上休闲的棉质衣服和短裤到超市里购买蔬菜和肉类。她清楚地记得弥生喜欢吃葱讨厌吃蒜,喜爱用姜米调味,并不喜好西式口味的食物,每购买一样物品她都需要在脑子里预先搭配好食谱,然后到日用品区域去选购他屋子里应当替换的物品。门锁的咔嚓声响起后,弥生仍旧在他铺着淡绿色被套的床上陷在沉沉的睡梦中。她会像真正已经生活在这个屋子里的主人一样,把买回来的东西分别放置好后开始娴熟地收拾房屋。在弥生醒来后,早已让这屋子里多余的灰被隔绝在外,换了一桌菜肴。
他说苏烟就像是童话里被召唤出来的精灵,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挥便是一桌佳肴。端起面前白瓷餐具,观赏眼前饭碗里的米饭,晶莹透亮,饱满柔软。因为知道他口味挑剔,苏烟特地购买的香米用于烹煮,往电饭锅里注入净水时她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多了或是少了任何一滴,使这米饭不似他想要的味道。他满怀感激地看着她的双眸,忙碌地有些疲惫的她是闪耀着光亮的,微湿的刘海被她骨感的手勾在耳背,头发随意用筷子盘成发髻,睫毛分明,眼瞳是明亮的黑色。他从盘里夹起一块青瓜放在她的碗里,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可弥生夹起菜送到嘴里,并未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宇,也便顺理成章地忽略了她并不喜爱青瓜的细节。因为从来都备受关注,被无微不至地关怀,所以他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给予的关爱,却未曾学会该如何真正善待给予他爱的人
可是苏烟仍是夹起他送到她碗里的青瓜,和着柔软的米饭放进嘴里,尝试着去咀嚼这略带清新却带着勉强的甜蜜。
城市边缘的游乐园里有色彩缤纷的摩天轮,上百个彩色的桥厢挂在从圆心发散出来的金属支架上,随着时光的滴答声发生着微妙的行走。时常在城市中央出没的苏烟总坐在车子的副驾驶位置上看着那巨大的摩天轮发呆,刚与弥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答应过她,在空闲的周末他将牵着有轻微畏高症的她去那圆环边上的小空间里感受俯视这所城市的繁华。可已经过去将近七十个周末,哪怕弥生并非每个周末都能挤压出多余的时间,他仍旧是没有兑现他曾经信誓旦旦说下的话。或许他早就在繁忙的生活里忘却他说过的这番让她感动许久的话,也早已在热恋期过后渐渐不再如过去般留意她的每一个表情,所以他看不到她眼里隐藏的灰色。
恋情从沸腾到被放凉过程里的温热,尽管不再热烈却也不可或缺,如果爱情也像白开水的加热过程,那么该如何恒温才是最好。
冬季悄然而至,年底前夕工作犹如堆积起来的山堆,弥生和苏烟都在这十二月里各自繁忙,尽管如此他们也会在微薄的休息时间里一起到附近的餐厅进餐,然后再在不同的楼层里分别扎进各自的工作里,直到夜色弥漫,星斗高挂。苏烟不愿惊扰同样为了生活而耗尽能量的弥生,会在最后一班地铁开出以前快步跑到地铁站独自回家。到家后她会习惯性地拨通弥生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平安到达,让他无需挂心,并小心开车。弥生会说,那你先休息,我回去后给你电话,然后匆忙挂断,电话里满是从工作里呼吸进来的疲惫。
疲沓不已的苏烟会端着玻璃水杯游荡在客厅与卧室之间,希冀时间在她替换的步伐中快速转动,快点儿听到弥生说话的柔和声音,好让自己可以安心入睡。只是弥生并非每天都会如约在就寝前给她打一通的电话,他偶尔会在沐浴过后直接倒头大睡,忽略了自己的恋人在城市的另一端听着柔和的音乐满心希冀地等着他一声亲切的晚安。
苏烟按照公司要求调往市场策划部,跟随上司方景参与市场策划工作,而这个和弥生一样有着异样光芒的男人正是弥生的好友。弥生时常交代方景要对苏烟多加照看,好让她尽快熟识策划工作,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方景不由分说地应允,说万分庆幸公司可以给他安排这样一个长相不凡却又充满干劲的助手。此时的苏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甜蜜又似忧虑。
弥生的应酬繁忙得一如既往,苏烟开始厌倦自己在空房子里穿着纯棉睡衣,赤脚游荡,等待他的电话直到睡着,心里空荡荡的生活。她想让自己的内心被忙碌撑起来,撑得笃定一些。她开始更专注于工作里,用尽心力去学习策划事宜,直到夜色渐浓她才疲惫地带着皮包,听着细长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离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她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悲凉,这空空如也的胃,这空空如也的手机,这空空如也的公司,原来走在哪里都是那么空,那么静。
苏烟正翻查资料时办公室外的灯忽然被打亮,她抬头的短暂过程里她希望看见的是承诺了只要没有应酬就会来接她下班的弥生,只是她狠狠地落了空,方景略带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疲沓的女人,她平日里的干练和精准的眼神仿若在这夜幕拉下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混乱的眼神,她眼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看不出究竟是否受到了打扰,他有点不知所措地说,我闲来无事,打算回来研究今天开会时讨论过的新产品上市的策划方案。我吓到你了么?苏烟定了定神说,没有,只是灯忽然亮了有点儿刺眼。她低下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略带失望的眼神,抬起头说,那个新产品上市的案子,我帮你吧。让我熟悉一下真正的策划吧。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致使她说出这句话,明明自己是个喜爱安逸的人,并不追求事业的成就,只想要清淡地活着。或许只是因为这种空洞让她感受到无止尽的凉意,她不过是想找寻点儿什么来填补这种累人的依赖罢了。
方景仍是带着错愕地情绪问,弥生最近很忙么?苏烟淡淡地说,近期活动很多,他已经累得不行了。言下之意是,他已经累得没有气力顾上我了。方景忽然扬起嘴角说,那好,这样的话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应该也没有人会跟我抱怨了。那你一会儿带着今天开会的资料到我办公室来吧。他愉快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剩下略带苦涩笑意的苏烟和满办公桌的资料。
日后的工作里苏烟的能力让方景有些讶异,纵使早就从高层处和弥生口中听说过苏烟的能力,也不如自己亲身体会,她大气,灵活,全身充满自己的气息却不与世界脱离,脑子里随时可以翻出来各色各样的策划方案,若是不曾得到赞同她会拼了命地修改直到得到许可被采用为止,哪怕从黑夜熬到破晓。
苏烟。与方景一同站在办公桌这头的苏烟听到这熟悉的声线惊喜地抬起头来,站在门口的的确是她深爱的男人时,从一堆资料里钻出来的她脸上有了工作时永不可能出现的表情。她说,累么。方景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苏烟说出的话,明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在下班以后碰面的情侣,开口问的居然是这样一句充满生活味道和疼爱的语句。弥生摇摇头,从门口走进来,看着方景说,谢谢你这些日子那么照顾苏烟,把她训练成一个彻底的女强人了。一块儿去吃饭怎么样?苏烟从旁递给弥生一杯白水。方景咧嘴一笑说,你可真是忙得太忘我了,现在都快八点了,刚刚我和苏烟在楼下员工食堂吃过快餐了。苏烟替弥生拉扯了一下他羊毛大衣里没有烫得很平坦的白衬衫的衣摆问,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吃,反正我也是随便吃了点儿。弥生说,好吧,那我们去吃你最喜欢吃的日式料理,算是这星期都没有时间陪你的补偿吧。方景耸耸肩说,那我只好放行了。
苏烟眼前这个男人一如她深爱的那般深沉,眼窝的弧度是她喜欢的,睫毛微微翘起,长而浓密,像是天生就被描上了漂亮的眼线,眼神犀利且明亮,温文儒雅。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男人在百忙中抽出这夜的时间特地寻她,只因他与同事在抽烟室闲聊时同事的一句玩笑话,同事说,弥生,苏烟调到新的部门以后方景是如虎添翼啊,听说他们一起做的策划是完美得不得了,而且连吃饭都在一起,你可要小心点儿啊。哪怕他坚定地笑言说,你丫就别听风就是雨的,一个是我的恋人,一个是我的好友,关系好那是好事。可带着内心的忐忑,他还是推掉了应酬后在电里按下了去市场策划部楼层的按钮。
苏烟满心欢喜地挽着弥生的手在百货里行走,他怕她裸露在空气中的双手会像平时一样冰冷,捂住她挽着他的手然后塞到了口袋里。她默许着他所做的小动作,纵使他忙得顾不上她,纵使他承诺了的许多不曾兑现,也纵使他总是自我地忘记她的习惯,他也仍旧是这么细微地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丝寒意的侵袭,她是那么坚信他对自己的爱,没有一丁点儿的质疑,也从不曾想过他对自己生出的质疑。
弥生似狮子般骄傲,与生俱来,他是个睿智的男人,懂得如何保留自己的光辉。一月初始,苏烟便与方景在下班后迈入各大小百货,她想要寻一件衬衫。弥生身形修长,肩膀宽厚,只是他衣柜里的衬衫均是纯色棉麻料,她想为他寻找一件一眼看去就如为他设计的衬衫。
方景说,苏烟,你是不是太过吹毛求疵了。
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不断寻找,方景在下班后都陪着她在成千上万的衣服里不断地试穿,然后不合适,脱下,离开。他是喜欢这种陪伴苏烟寻找的过程的,看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用心时体现出来的执拗,居然是带着不明的美感的。终于在一个意大利男人开的服饰店里寻找到一件纯白色暗纹衬衫,衣领和胸前口袋处有一道简单的金线,纽扣浮雕欧式图案,有复古的痕迹,明亮耀眼。
事隔多年,苏烟也仍觉得这苦酒由自己所酿,一饮而尽,苦得眉宇皱迭,苦得无法言说,都心甘情愿,只是这酒本应不是苦的,却被谁硬生生地加入苦汁。
弥生看着苏烟展开的衬衫,像是一件珍宝,剪裁精致,款式简单却显高贵,白得低调却又掩不住纽扣的点睛。他抚摸着这衣服,如此喜欢,可他却无法感到欣喜,这衬衫的光像极了太阳照射出来的光,狠狠地刺着他的眼睛。
在电梯口弥生听见同事间窃窃私语,苏烟在下班后与上司方景一同走入百货,她精心为他挑选衬衫,顾弥生还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
纵使他心里看到这衬衫有万般喜爱,万般感激,却无法扬起嘴角。他如此骄傲,不曾有过丝毫的否定,他从来都习惯被人抬着头仰望,他可以肆意骄纵,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为他的一切骄纵划下平衡符号。哪怕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苏烟与方景不过是兄妹间的情感,不会有分厘过界,然流言的力量着实给了他重重一击,让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要迈出去的脚步,就如同当初没有办法在电梯间击退那些笑他是个傻瓜的同事一样,他也无力响应她一个微笑。
苏烟的满心期待被他皱起的眉宇击得粉碎,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弥生说,是,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显然这话如一袭寒流,让她体内的温热瞬间流失,她说我以为你会喜欢。他把衬衫折叠好,重新放回袋子里说,苏烟,谢谢你。我也以为我会喜欢的,就像喜欢你一样。然后他径直地往房间走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她和那件可怜兮兮的衬衫。
他仍旧为她买不同种类的早餐,仍旧接送她,仍旧带她去海岸边散步一同看涨潮,仍旧与她漫无边际地说话,可在苏烟却明显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早已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被堆栈起一堵厚墙,看着眼前的顾弥生,她陌生不已,他的眼神时常游离,时常漫不经心。苏烟好几次想开口询问,看到他略带暗淡的眼神,还是不曾开口,生怕给他造成一星半点的困扰。她的心也如同被笼罩了一层阴霾,浑浑噩噩,不明所以。直到她也无意间听到关于她与方景的流言,她似乎才恍然明白,那个心思细腻且心如明镜的男人到底是为什么在一夜之间像被戴上一层她从没见过的面具,让她顿时慌得不知所措。
我们是不是惹到是非了。苏烟明知故问。而她的本意是想问,我们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是,而且这是非已经不胫而走,无法扭转了。方景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成熟干练的女人变得如此虚弱无助,叹了口气说。他的确很想帮她,甚至是想要拉他一把,可是又那么无能为力。
她放下资料说,这是我今天整理出来的方案,你先过目,午饭后我再过来听你的意见。
方景拿过那沓苏烟留下的资料,仍旧非常优秀,利落且完整,这样冷静女人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她对弥生的爱早已超过了对自己的爱,所以她急着想要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平日里他们都是一边吃饭一边讨论方案细节,而今天她表明要独自享用午餐的心意,而且用心良苦。他忽然感到有一阵心酸,然后他拨通弥生的电话,他问,你就不能帮帮她么。和她一起站出来澄清和面对,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弥生那头尽是缄默。
她躲在茶水间里面对着冲咖啡的机器,豆大的眼泪落在和弥生各有一个的咖啡杯里,想起方才在食堂里的情景就止不住泪水。她找了食堂中央的位置坐下等相约一起享用午餐的弥生,遇到旧时部门的同事,她们戏谑地问,苏烟,好久不见,怎么今天一个人,方景没在吗?苏烟清淡地说,这阵子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暂且不会那么忙,不需要一边午餐一边讨论了,所以还是老样子,约了弥生。她们显得有些失望地寒暄了几句便离开。随后弥生来陪她一同午餐,期间彼此都心有所思,没有说过多的话,而她的委屈塞在心里苦不堪言,都独自咽了下去,他已经够累了,她怎么忍心让他来陪她一起处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弥生,你可以帮我么。苏烟的语调平静,内心却跌宕不安。
你说说看。弥生大口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微微皱起眉。
尝试帮我辩驳,好么。苏烟近似哀求地看着他。她不在乎同事们之间的流言,对她而言,这如同一个笑话,可这笑话的主角悲戚地抬起头,她发现这主角的面容与她一样。她想要的不过是在金色光芒下被照耀多年的恋人一句我相信你,一句打破这流言的辩驳而已。
顾弥生沉默不语,当烟烧得靠近烟蒂感到手指有一阵刺痛时,他把烟蒂丢进眼前的烟灰缸里。沉默了半支烟的时间,以这种方式宣告了他的决定。他捻熄烟蒂的瞬间,苏烟的眼泪从眼里重重地砸在桌上,砸在她的手背上,她顿时感到这件多么荒谬的事情,荒谬得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根本就不值得她掉一滴泪,她盯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硬生生在嘴里挤出一句话,谢谢你。
然后苏烟站起身来,拿起包转身从这豪华的咖啡厅里奔跑出去。被甩在身后的这男人,为了捍卫他所谓的尊严和骄傲,选择如此缄默的方式来逃避,连一句再见也吝于对她说。
苏烟这般讨厌自己最后的哀求,像是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做最后的挣扎,明明他的游离眼神早已做出了宣判,可她却仍要做这样一番挣扎,因为她不愿承认他的自私,只是,这结局却一语成谶,不得善终。
在候机楼候机时苏烟取出手机,里面存放了那么多他们的照片,色调那么柔和,表情那么幸福。她也曾以为她在日后会真正搬进那所房子,和他一同生活,安之若素。那一刻她又忽然庆幸,幸而他让她尽早看清他内心巨大的毒瘤,自私与懦弱交集。可尽管如此,她仍是止不住眼里的酸涩,在短信里编辑好,发送。然后她按下关机按键,把手机放在垃圾桶上方,随后拖着行李登机,去北方。
我爱你,可也恨你。再见。
北方寒风凛冽,她仍旧用厚重的衣服裹紧自己在外奔忙,平衡着内心应有的平静。在水这方,依偎在成熟恋人怀里,闻着他干净毫无烟草味夹其中的清淡洗衣剂味道,想起那段感情给她的疲沓,如此用力地去爱让她筋疲力尽,她在对过往的爱的自省里学着被爱与回馈。
苏烟说,至今我仍会想起你,弥生,对你的爱早已深入骨髓,纵使你的自私让我在这爱情里卑微地哀求显得那么无力,我仍旧感激你爱过,纵使你把我的爱用如沙土。在爱情里卑微过,因此我更明白在爱情里,自私,懦弱,都不可耻,只有卑微是可耻的。可我却不后悔这样卑微过,因为爱过你让我的生命得以完整。只是我的人生中,这一次的卑微足以让我颠覆所有,永不能重演。
主播:立夏 | 制作:宝
发行: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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