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对幸福的认识,“考上大学”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人们衡量价值的重要标杆。而我说津惠子幸福,是她儿时困苦,却最终通过努力收获了幸福,这才是令人感慨之处。孩子们考上大学固然可喜,但并不是幸福的全部。关于幸福的种种,值得我们细细思量,通往幸福的道路,并非只有一条。
编辑:珊珊 | 作者:安野光雅 | 主播:仲夏 | 后期:蜗牛
今天和大家分享的是一本备受世界瞩目的绘本大师安野光雅的书《绘画是一个人的旅行》。安野光雅被誉为“具有惊人才华的知性艺术家”,获得过包括国际童书界荣誉“安徒生奖”在内的多项大奖。他的创作极富传奇性,设计的绘本在促进东西方艺术交流与互相了解方面,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
安野光雅成长在动荡的战乱年代,从小就喜欢读书、画画。因为家里开旅馆,安野光雅的读物就是旅客留下的杂志和自己从各处借来的书。除此之外,他的母亲也会帮忙瞒着父亲,给他买刊有漫画连载的杂志《少年俱乐部》。小学五年级时,安野光雅给《少年俱乐部》的编辑部写信,说“我想成为一个画家,是不是 按照讲义上说的去做就可以了呢”,意外收到了漫画家林田正的回信勉励。
慢慢地,他开始找一些画画的兼职工作,为了能够把握住成为老师的机会,安野光雅狂学苦练,学会了弹钢琴,因此在22岁那年被录用做了老师,给孩子们上音乐课、美术课,还有自然课。之后,他辗转到东京做美术老师,与日本绘本之父松居直相识,有机会旁听安野光雅上的造型课。在松居直的鼓励下,1968 年,安野光雅的第一本绘本《奇妙国》问世,展现出超群的想象力和绘画才能。
安野光雅不仅画作深受世界读者的喜爱,他在小品文、风景画、文学作品插画和图书设计领域也有颇深造诣。《绘画是一个人的旅行》是他唯一的人生随笔,走过日本的昭和、平成两个时代,经历过战争的苦难和战后的艰辛,他依旧对生命充满感恩。他以温柔而不乏幽默的笔调书写了自己过往岁月的宝贵回忆,并亲自为每篇故事绘制插画。本书完整记录了他对绘画的喜爱、对梦想的坚持和对人生的深刻洞察,是他对自己八十余年人生历程的温情回顾。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在成长的过程中一直想要成为一位画家。即使战争期间颜料不易取得, 我也向画看板的要油漆或使用食用油色素等,想尽办法画图,可以说是没有一天不画画的。哪怕只能在车站前卖画,我也要当个画画的。绘画是一个人的旅行。”
《津惠子的故事》。
一年级时,同学们在教室门口排队。男生站右边,女生站左边。老师说:“大家手拉手,面向讲堂,开早会了!”当时我的左手小指根部长了一个瘊子,尽管每次站在一起的都未必是同一个人,可女生们都嫌弃我的瘊子,说怕被传染,不愿跟我牵手。我老是担心没人牵手会被老师呵斥,直到今天还记得那颗被我用铅笔涂得黑黑的瘊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
升二年级后,津惠子成了我的新同桌。她与父亲相依为命,有时候不带便当就来学校了。这个时候她就在大家吃午餐时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去玩。同桌的我也为她做不了什么,只能说些笑话逗她开心。
津惠子是个开朗的女孩子,很喜欢笑。也许她觉得,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不如多些笑容。她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扎两个小辫,露着两颗门牙。
我们附近有一座叫“笹之谷矿”的矿山,听说她的父亲就在那铜矿的一次爆破事故中失明了。
后来她的父亲就成了一名琵琶法师,穿着褪色的黑僧衣,为近邻四郊做些加持祈祷之类的法事。我家重新挖水井时他也来了,为我们向水神祈祷。仪式结束后他把供在神前的生米抛向空中,再伸手接住,问:“有几粒呀?”——似乎能用这数目预测未来,不过我家并不信这一套。那回津惠子也跟着来了,我和她一边玩,一边等着法事结束。津惠子用一根木棍牵着父亲,做他的眼睛。
听津惠子的邻居同学说,他们回家要爬上水田边一道窄窄的斜坡,那段路即便是视力健全的人走起来都很危险。
我们学校规定,三年级开始男女生分班,我和津惠子自然也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那阵子,“肉弹三勇士”的故事家喻户晓,大家都在画三勇士图,镇纸、笔盒、垫纸板这类文具上,到处都有三勇士像。还有人将他们奉为昭和军神,《三勇士之歌》更是人人会唱:
吾友军已攻入/庙行镇之敌阵/那时那刻/恰是冰寒彻骨的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五点
我查了资料,这是一九三二年上海事变时的事情。如此说来,松冈洋右大使依照国家的命令要求国际联盟承认满洲国的独立与日本的权益,最终在国际联盟总会上宣布日本退出联盟则是一九三三年的事情。松冈大使致辞道别后离开会场的新闻照片当时上了墙报,后来还以新闻的形式多次在影院再现,就像欢送谢幕离开舞台的演员,全日本给予了松冈大使热烈的掌声。听说,松冈洋右本以为回国后会遭迎头痛斥,不料却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他吃惊极了。
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最佩服“松冈洋右是用英语演说的呢,英语哦!”后来了解到,松冈洋右的老家是山口县的光市。
我在光市室积的师范学校研究科待过一段时间。战争时期,英语是所谓的“敌国语言”,学校都不开这门课,我觉得能说英语的人都挺了不起。
说来日本正是从那时起退出国际联盟自绝于国际社会,走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不归路,如今,曾被铸成铜像、编成歌谣的“肉弹三勇士”再没人提起了。
分班后,我就再没和津惠子说过话,自此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六十年后还能再见到她。有一次,我在津和野录电视节目,NHK 松江台的长谷川芳弘说想做一个“面对面”的环节,可以帮我找找想见的人,任何人都行,我便说了津惠子的名字。
有人看了那期节目对我说:“安野先生,我看见你和旧情人会面啦!”看来做节目还是应该考虑得更周全,免得被人误解。
津惠子结了婚,生了四个儿子,都考上了大学。她说现在在家务农,除了要对付来田地里捣乱的野猪,日子算得上无忧无虑。
一面种田一面供四个孩子上完大学,可真是了不起。我不无感慨地想,看来津惠子小时候没有白吃那些苦。我自己的孩子只有两个上了大学。
当年同级的同学里,多数人家境比她富裕得多。但现在又有几个比她幸福呢?
我想,津惠子心里一定有种战胜了贫困的骄傲。
这个故事在《日本经济新闻· 我的履历书》专栏中刊出后引起了很大反响,很多人读后开始重新思考幸福的意义。
“什么是幸福?”在今天的日本不外乎“考上东京大学,毕业后找个一流企业或公务员的工作,然后讨个好老婆,生活安稳下来,再生个健康宝宝”。这几乎就是一般人理解的幸福了,我也不能免俗。
为了走完这单行道一般的人生,从孩子出生起,母亲便成了只关心成绩的“教育妈妈”,各种补习班和面向应考生的参考书市场欣欣向荣,学校以东大入学率做竞争指标……在这漫画般夸张的升学热潮前,再多的道理也苍白无力。
前段时间, NHK播了一部关于世界记忆力大赛的片子。大家都认为,记忆力对考试有用,记忆力超群的人一定聪明,学习便简化成了记忆力——而我认为,记性好只能应付那些“能查到”的东西,跟创造力无关。
现在的考试多是在考察学生的记诵能力。为了节约批卷子的人力大部分改成了答题卡。即使完全不想,蒙对的几率也有几分之一。真正有水平的题目反而可能因为太难招不到学生。最后就形成了我们面临的这种两难局面,考试的形式左右了教育的方向。
正冈子规曾在《墨汁一滴》中断言,这样的考试形式正在扭曲教育本身。
说回津惠子吧。我想,恐怕很大一部分人是对她故事中“供四个孩子上了大学”感慨不已吧?
按我前面所说的时下对幸福的认识,“考上大学”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了人们衡量价值的重要标杆。
而我说津惠子幸福,并非仅仅因为她“供四个孩子上了大学”。她儿时困苦,却最终通过努力收获了幸福,这才是令人感慨之处。孩子们考上大学固然可喜,但我以为,这并不是让她幸福的全部。关于幸福的种种,值得我们细细思量,我想说的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并非只有一条。
二○一一年三月二十日,津和野的安野光雅美术馆落成十周年,我出席了庆祝活动。在那时举办的同窗会上,我得知津惠子行动不便,须坐轮椅,但依然健在。
朋友为我拿来了小学六年级的毕业照,我才第一次看到了集体照中的津惠子——那时男女生不同班,我一直没见过女生的毕业照。照片上的她眼神坚定地望着正前方,神色中透着一种庄重,或许说是透彻。
垫乐及素材:
1:《Love Rabbit 》-추억은 사랑을 닮았다
2:《Michael Hoppé》-Bella (For Bette)
3:《28》-ゴンチチ
4:《夜想曲》-渡辺雄一
5:《Piano Serenade》-天門
6:《望楼》-窪田ミナ
编辑:珊珊 | 作者:安野光雅 | 主播:仲夏 | 后期:蜗牛
制作: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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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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